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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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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6 章

“這是……情書?”王宇航晃了晃瓶子,“你收藏得這麽好,為什麽要把它還回來呢?”

祁之焓俯下身子,閉上一只眼睛去看那個玻璃瓶,玻璃面反射的光在他眼睛裏閃爍,黑曜石般的眼瞳和玻璃瓶一樣澄澈光亮,看久了都分不清玻璃瓶和他哪一個更透明。

他眨了下眼睛,另一只眼也一起睜開,笑著說:“我不想要了,它大概也不該歸我,既然是你寫的,還是還給你吧,你想留下或丟掉都行。”

“這樣啊,”王宇航沈吟道,“我寫了這麽多情書,還是第一次有人退還,這算是不承那個人的情還是不認可我的情書?”

祁之焓摸了摸下巴思索,懇切道:“我可以選第二個嗎?”

王宇航立刻道:“當然不可以,小祁同學,你是要質疑我的業務能力嗎?”

“好吧,非要選一個的話,我當然不能打擾你睡覺啦,拜拜。”祁之焓邊退出門外,邊朝他揮手。

“哎?好你個祁之焓!”王宇航望著他退走的方向,半響後又低頭去看那個玻璃瓶,嘀咕道:“到底是誰送的?”

祁之焓把書背回去了一半,雖然退學手續已經辦完了,但他下午也照常來上學,班裏還不知道他已經退了學,只道今天的祁之焓很特別。

當放學鈴響,太陽也該落山了。

祁之焓獨自趴在桌子上搖晃著頭,手指像彈鋼琴一樣輕盈的在桌面上敲打,走廊裏幾個學生嬉鬧著跑過去,腳步聲都要震碎地磚了。祁之焓觀察著,沒什麽人經過實驗班門口了。

隔著一整個空教室,他把手放在嘴邊,拉長聲音,小聲呼喚:“班長~班長~”

半響後,張澤禹從後門緩緩走進來,祁之焓清脆地笑了,得意地問:“班長,我聰不聰明?”

張澤禹走到窗邊的那張桌,在他旁邊坐下,回答他:“嗯,聰明。”

祁之焓仍是趴著,手指停止了敲打,從桌上撿起了一支筆豎在他面前,然後一翻,那支筆在四根手指間有節奏的來回轉動起來。

張澤禹不眨眼地觀看他的表演,轉了十多圈後,祁之焓停下來,問:“班長,我厲不厲害?”

張澤禹回:“嗯,厲害。”

祁之焓微笑片刻,說:“班長,你為什麽在桌肚裏放那麽多玩的東西?”

魔方,象棋,五子棋,笑話書,腦筋急轉彎……

有沒收的,更多的是有人悄悄放進去的。

“班長,你……是不是……喜歡我?”

窗外的夕陽斜割在張澤禹的身上,他坐得很直,無聲的微笑,卻開心不起來,問:“為什麽這麽說?”

一份感情豁然明了了,一份陪伴卻要到此結束了。

祁之焓註視著他光點閃爍的眼睛,替他摘下了眼鏡,拇指擦著他的眼瞼。

張澤禹不忍心破壞他完美又殘忍的一天,閉上眼睛,再睜開時恢覆如初。

祁之焓的手放下,慢慢開口道:“我生病那天,你是不是抱過我?我聽到你的心跳聲,是亂的……”

林敘則的心跳是又緩又弱的,那天的心跳又快又亂。

張澤禹擡手觸了觸他的眉心,沒有回答他的問題,低聲說:“我們……還能再見嗎?”

祁之焓沈默半天,突然展顏歡笑起來,說:“張澤禹,之前給你的感謝信裏,那個祝福不好,我重新祝你一個吧,口頭的。”

他望著張澤禹,略一思量,祝道:

“張澤禹,我就祝你平安喜樂,健康順遂,好不好?”

冬日暖陽裏,仿佛有漫天大雪落在張澤禹心裏。

他們都避而不答,卻都給出了自己的答案。祁之焓第一次對他笑得這麽明亮,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,卻是在請求他,做一個永久的告別。

張澤禹俯下身與他額頭相抵,啞聲道:“我可以去找你,我可以……一直很安靜。”

一直很安靜,這份感情寧願永無見天日,永遠得不到回應,也想陪在你身邊。

十八歲,多麽躁動的青春,情竇初開,忘不了開學第一天,祁之焓朝他走來,在他的身邊坐下;忘不了長廊依舊,祁之焓跟著他在教室與辦公室之間一次次往返;忘不了十七歲的祁之焓風華正茂,至純至美。

年少的時候到底要不要遇到太驚艷的人?

一攬風華,萬物群芳盡斂。驚鴻一瞥,總是驚人的美麗,一世的殘忍。

明確心意的那場意外,他退了祁之焓一步,就註定了從今往後他要一退再退。可張澤禹不想放棄。

“班長,我有個朋友,去了很遠的地方,”祁之焓摸著他的頭說,“我想念極了,很想、很想去找他,害怕他走得更遠,我追不上。”

張澤禹握住他的手放在胸口,幾乎是請求了,“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找他,祁之焓……別忘掉我,別……離開。”

握他的手那樣炙熱,像一只困獸無所適從。

萬事如意,心想事成,多麽質樸簡單的祝詞,懵懂單純,輕易地寫下了,偏偏從不肯讓他如願一次。祁之焓滯住一息強行壓著胸口的劇痛,微微起身吻他。

“班長,以後找不到你愛的人,就找一個愛你的人,”祁之焓趴回去,重舒一口氣,低聲說道,“不管怎麽樣,別再遇到我這樣的人,不值得。”張澤禹緊跟著貼近,鼻尖抵在他的鼻翼,一字一句道:“祁之焓,你說了不算!”

祁之焓不眨眼,緩緩笑嘆一聲,道:“班長,你還會遇到很多人的。”張澤禹不回答,堅定地望著他。祁之焓故作輕松地拍了拍他的背,哄他道:“好了,可人總是要說再見的,班長,未來可期,你要好好的,我也不會忘掉你。”

張澤禹忍著鼻頭的酸澀,下巴微擡貼緊他的唇瓣,不像祁之焓剛剛那樣,他吻得很緊,但誰也沒有更進一步。

傍晚的教室裏,充斥著太多情緒,太陽慘淡收場。

青春是青檸味的,酸澀中泛著苦,如悲傷中故作堅強,如遺憾中揮手作別。

一絲一絲,如抽離淚水一樣,忍著痛抽離出對他的臨別祝福——

“祁之焓,我同祝你,平安喜樂,健康順遂。”

太陽走下山坡,留一場無聲的落幕,十七歲的祁之焓走完了他完美又殘忍的白天。這一天,他正當年少,在一個風華正茂又熠熠生輝的年紀,像絕大部分普通的少年一樣開朗活潑、靈動俏皮、昂揚積極、好動外向,沒有經歷過綁架的意外,沒有經歷過拋棄的絕望,也沒有患上過重度的抑郁。

只是一個很普通幸福的人。

晚上,偌大的拳擊館內拳擊聲剛猛有力,拳頭像不間斷的雨點擊打在拳擊沙袋上。

祁之焓在一個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在一個場館外停下。

“先生,宋少爺就在裏面,需要我進去叫他嗎?”工作人員問。

祁之焓微微一楞,第一次被這樣稱呼還有點別扭,他看看緊閉的門,伴隨著拳擊聲,隨口問她:“他經常來這嗎?”

“不經常,最近才來的,宋總說少爺最近脾氣暴,場館內不能進人打擾。”

祁之焓了然地點頭,並不多問,點到即止,“那就不用進去打擾他了,我在外面等他就行。”

“好的。”工作人員說完就準備離開。

祁之焓在候場的一排椅子上坐下,突然叫住她:“那個,麻煩可以借我一個……粉撲嗎?”

工作人員一楞,很快恭敬道:“當然可以,宋總交待過要滿足您的一切要求。”

祁之焓微笑道:“那就麻煩了,謝謝。”

大概五分鐘後,祁之焓拿到了粉撲,然後去了離場館最近的一個衛生間。

因為場館不能進人,臨近的衛生間也自然沒人,祁之焓對著鏡子用粉撲又給自己撲了幾層粉,場館的燈光太亮,他怕臉上的傷顯得不自然。

左邊的臉還沒完全消腫,為了對稱,右邊的臉就撲了很厚一層,他的皮膚敏感,又是第一次用化妝品,導致現在有些刺痛,慶幸的是他也待不了多久,過敏反應應該沒那麽快顯現。

處理完後,祁之焓望著鏡子裏的人左右轉了轉頭觀看效果,確認沒問題後,他把粉撲放進包裏,頓了頓,又拿出一瓶藥倒了幾顆藥。

倒出兩顆藥在手心的時候,祁之焓一怔,這瓶藥竟都沒了!

他看著藥瓶呆了一會兒,然後把瓶子丟進廁所隔間的垃圾桶裏。

便宜的藥就一點不好,容易成癮,只是沒想到他以前控制的挺好的,這兩個月來居然把三瓶藥都吃完了。

祁之焓自嘲地笑了笑,把兩顆藥片吞下。

最後一個晚上,當然要保證萬無一失。

他原地動了動,讓身體熱起來加快藥效發揮,新一代的藥催眠的副作用遠比上次來得晚,強度也小的多,沒一會兒他就感覺胸口的沈悶鈍痛好了許多,精神也提了幾分。

他伸展伸展身體,重重呼了一口氣後神清氣爽地走出了衛生間。

結果沒走出幾步,就和洗完澡擦著頭發的宋今俞來了個面對面。

兩廂沈默之間,祁之焓先開口打破,他考量著措辭,盡量不讓氣氛這麽難以言喻,笑著說:“你這麽快就出來啦,我沒打擾到你吧?”

不料話一出口,氣氛就降了幾個度,宋今俞被他這樣客氣疏離的話一激,一股無名的惱怒沖上來,沈聲冷道:“想多了,我沒那麽在意。”

祁之焓心臟一緊,揪痛起來,他心裏做的預期是宋今俞不理睬他,卻沒想到他一開口卻教他比被無視更難受,一點防備也沒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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